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卑鄙的圣人:曹操第9部_第七章 再征江东(8 / 10)

公莫要胡思乱想,安心养病才是。您还记得朱建平先生吗?他断您还有一旬之寿。”

荀攸挤出一丝笑纹,勉强摇了摇头:“朱建平果真奇人……他口称一旬却伸出一指……那时我就明白……只剩一年……我早将后事托与钟元常了……”只断断续续说了这两句,便开始大口喘息。

曹丕看着他这副痛苦的模样心中凄然——荀攸膝下甚是疏落,只两个儿子,长子荀缉多年前已亡故,次子荀适年纪小又是个病秧子,他这一走荀氏这一脉就没落了。曹丕心中本有幽怨,越想越觉悲痛,竟忍不住抽噎起来。

荀攸见他落泪,喘息着道:“人皆有死……公子不必如此……”

曹丕“扑通”跪倒:“荀叔父,您要保重啊。”他身份已不比从前,既是五官中郎将又是魏公之子,执弟子礼跪拜当真非比寻常。

荀攸感觉胸臆颤动,想呕却再也呕不出来,扭头望着曹丕,挣扎着道:“公子勉力……好自……”后面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。

曹丕拉住他手,哽咽道:“荀叔父运筹帷幄,使我曹军威震四方,得有今日之势,我父子永不忘您老功勋。小侄……小侄我……”话说一半顿住了——曹操向群臣征询谁当为世子,至今荀攸还未表态呢。现在军中群僚在场不少,若他老人家能在临终之际说两句对曹丕有利的话,可是分量非小。但眼瞅着他已到油尽灯枯之际,曹丕又怎忍心明言?只有低头抽泣。

辛毗素与曹丕亲睦,见此情形已明其意,抚着荀攸微微起伏的胸脯道:“公达兄,你看五官将多么仁义啊!魏公英雄一世,有此佳儿可趁心愿?”

哪用辛毗一旁启发,荀攸虽已弥留脑子却不乱,只与曹丕对了下眼神就知他心中所想。但他什么也没说,也无甚力气说,甚至连点头都没有——谁是世子?就这么简单?谁坐了他们老子那位子谁就是日后的九五之尊,谁就有天下。可天下是谁的?是汉天子的,不该是别人的。

他不再看任何人,轻轻合上眼睛;不知为何,在这个最后时刻他开始厌恶自己这一生——明明是汉臣为什么不抗拒曹操?既然已保曹操为何不全心全意支持他当皇帝?我和文若的抉择真的对吗?到最后说汉不汉、说魏不魏,骑两头马、踩两脚船,这世上真有名与利可兼得的事吗?效忠汉室是发自肺腑还是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名节呢?太累了……说曹操奸诈欺人,我不也在欺人吗?不但欺别人,也欺了自己。唉!认了吧,不知世间多少人天天都活在自欺欺人的虚幻之中啊!

荀攸再没说一个字,一动不动思索着、忍耐着,直到一切想到的和来不及想到的皆归于幽冥,帐内响起一片哭声……

帐中匆匆忙忙准备丧仪,大家七手八脚在帐口挂起白布,亲兵都服了孝,各部将领陆续过来行礼。曹丕磕了三个头,擦干眼泪踱出军帐,心情格外沉重,也不知是因为逝者还是因为自己。他茫茫然与曹真、曹休出了大营,赶赴城中向父亲报丧。

军营离合肥城并不远,不多时便到了。曹丕如今既想见父亲又怕见父亲,下了马站在县寺门外喘了口大气,定定心神这才进去。哪知刚迈进大堂门槛,就见碎碗摔在地上,鱼汤洒得满地都是;抬头再看——曹操蹙眉而坐,似是刚刚发过脾气,左右陈矫、刘晔、蒋济等人也皱着眉头默然不语,好似一群泥胎偶像。

曹丕知父亲这会儿气不顺,更加倍小心,凑上前低声道:“荀公病逝了……”他唯恐动辄得咎,既不能过于激动,又不敢显得无情,这分寸太难把握了。

怎料曹操竟无动容之色,却捶着大腿苦笑道:“又来个报丧的,竟无一件好事!”

曹丕听话里有话,不敢问父亲,转而询问旁人出了何事,刘晔臊眉耷眼说了,曹丕听罢也惊愕不已——刘备竟没死!

原来雍州诸将消息有误,确实有人在雒城中箭身亡,但死的不是刘备,而是代他指挥作战的军师中郎将庞统。刘备不但没死,还夺下雒城、擒杀了蜀将张任。雒城是成都的最后一道防御,此城一破刘璋父子便只能坐困成都了;而荆州的张飞、赵云、诸葛亮等部也已提兵而进,几路大军齐向成都挺进,夺取蜀地已指日可待。

世上的事就是这样,若没有先前那个错误军报,曹营之人也能够坦然面对,正因为有那个虚幻的喜讯,现实的落差也就难以接受了。曹操感觉烦恼的还不止于此,他原以为刘备既亡孙权不能独存,天下不久将定,除了立嗣和篡汉没有什么值得特别用心的了,可现在看来扫平天下的目标还差得远呢。而且刘备一旦消灭刘璋夺得蜀地,将成为身跨荆、益两州的大割据,东有长江之险、西有蜀道之难,再与孙权携手,真不知什么时候天下才能统一,什么时候他才能身披龙衣驾登九五!

众人正叹息之际,一位年约四旬相貌不俗的官员开了口:“事已至此,还望主公三思南征之事。”

曹丕瞥了说话之人一眼——此人姓杨名俊,字季才,河内获嘉(今河南省获嘉县)人,乃是当年被曹操杀死的陈留名士边让的门生。昔日因杀边让等人造成张邈、陈宫兖州之叛,或许也是曹操有意补过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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